姜芷伸手拍了拍裴昼的肩膀：“放弃吧裴公子！大家都是肉/体凡胎，谁也不会长生不老。死这种东西，怕也没用，越挣扎可能会死得越早。修炼仙丹之事害人害己，公子也是聪明人，须知‘前车覆，后车诫’的道理。”

裴昼抬眸望向姜芷。

其实他来找姜芷也是一时随性，之前并没有如何斟酌思量。敢于做新的尝试就得有面对试错的勇气，所以他一开始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，甚至已经做好了无功而返的打算。

没想到这小姑娘不仅达到了他的期许，甚至还有意外的惊喜给他。

“姜姑娘果然很有见地，在下也觉得这修仙炼丹之事很是荒诞！”裴昼忍不住鼓掌附和。

之前二人在相府相识，裴昼有幸目睹了姜芷为教坊司乐伎治疗失语症的全过程。裴昼当时就觉得这姑娘虽然也是术士，但是为人机灵手段了得，跟那帮只会装神弄鬼的酒囊饭袋很是不同。

后来京中有一姓周的术士因为胡乱为病人驱邪致其死亡，京兆尹是个马屁精，知道皇帝喜欢术士，不打算重判这周老头。还是他多番施压才让京兆尹给这周老头判了个斩立决。

皇帝知道裴昼如此针对术士们原本还有些不悦，可是没想到却出了一桩小术士集体状告周老头收徒骗钱的事情。皇帝觉得这周老头是术士之中的害群之马，反而夸奖经手此案的官员事情做得漂亮。

那帮小术士跑到相府里来求他帮忙的时候，他想知道这法子是谁教他们的，特地揪了两个小术士问了问，原来竟也是姜芷。

这丫头是真的有手段。

倘若能将她收归麾下，他在司天监的情况可能真的会好一些。

皇帝一直在民间招术士进司天监炼丹，众术士水平良莠不齐，整个司天监也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。那帮术士有皇帝回护，裴昼奈何不了他们，所以就想在术士之中安插几个亲信，希望可以打入敌人内部，可是一直以来都没有遇见合适的人选。

裴昼回到中原一年不到，没有那么多三教九流的朋友，虽说他身边也有几个亲信，但是都对天文数术没有什么研究，甚至连装神弄鬼都完全没有经验。

他曾经狠下决心，决定花时间好好培养一下他的这帮亲信。奈何这帮人的天分实在太差，教了数月依旧长进不大。倘若要通过司天监的遴选考试，至少还要再努力个三两年才有些可能。他哪有那闲工夫陪着他们耗？

司天监的遴选考试虽然是他向皇帝提议设立的，但是朝中大小考试均由礼部操办，即便是他这里也没有任何操作空间。

当时他特地给术士们设这门槛，本意是把那帮狗屁不通的牛鬼蛇神全都筛出司天监，谁能想到自己麾下也会有这么一帮不靠谱的蠢材呢？

裴昼原本还在忧心去哪里找合适的人才，正巧姜芷就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。

姜芷有做术士的经验，但是又不迷信鬼神；懂得一些天文易理知识，甚至还略通祝由术；最关键的是她家境寻常生活困窘，跟朝中各势力没有牵扯，略出些银子兴许就可以招安了。

目前来说，她是他最好的选择！

裴昼向姜芷说明了自己的来意，好一番劝说后，姜芷的态度果然有些松动。

倘若不用她去修炼仙丹，这司天监的编制自然是好东西。

这么一个正经体面又有钱赚的差事，搁往日她打着灯笼都难找，没想到今日竟主动送到她的面前。

裴昼见姜芷的神色便知此事有戏，急忙趁热开始画饼：“倘若姑娘愿进司天监协助我，我们搏一把，必定有拨云见日的机会！事成之后，你作为我的左膀右臂，我又怎么会亏待你呢？无论是你想要荣华富贵，还是……”

“我信裴公子！”姜芷打断了裴昼的话，“只是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您。”

“什么问题？”

“倘若事不成——我会死吗？”姜芷问道。

其实她心中早有衡量，这种给人当奸细的事情必然有风险，一朝事发，即便死了也算寻常。

她如果能跟裴昼合作扫平奸佞拨乱反正，即便是在实现目标的时候出了些意外，她这条命倒也算是用在了有意义的事情上了。

只是姜家家仇未报，倘若她就这么跟裴昼去了司天监，草率又匆忙地折了性命，谁能替她找姓陆的讨公道呢？

裴昼当即摇了摇头，说道：“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。姑娘若随我进司天监，我行事自然会惦念姑娘的安全。我向姑娘保证，姑娘若因司天监诸事遇险，裴某即便舍了身家性命，也会确保姑娘的安全！”

裴昼的目光澄澈，语气诚挚坚定，姜芷听着很是动容。

人这一辈子很长，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去做什么伟大高尚轰轰烈烈的事情。若是手头上的破事全都了结了，姜芷倒是真的很想跟着裴昼去司天监那虎狼的走一遭。

倘若此次错过，可能她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。

“裴公子，其实——我不怕死的！别说什么艰难危险，就算是要上刀山下油锅，我也愿意跟裴公子一起去。比起日日扛着八卦幡在街上骗人，我更向往这样的活法。但是……”

裴昼见她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皱了皱眉。

她这说辞是真的好听，若不是句尾加了“但是”，他几乎都要觉得这是她的肺腑之言了。

可是这样的情形，他也不好再催促劝说。

与人结盟合作最主要讲究的就是一个心甘情愿，倘若连这种事都威胁逼迫，只怕最后招不来盟友，反而会给引来一个随时倒插自己两刀的叛徒。

姜芷犹豫很久，裴昼到底还是没有等到她的后半句话。

他轻叹一声，无奈地垂下了眼睛。

“姑娘若是确定不考司天监，在下必然不会强求。毕竟相识一场，姑娘日后有什么难处也可以来找我，买卖不成仁义在，权当交个朋友。”

姜芷看见他这副神色，到底没有再把拒绝的话说出口。

“裴公子一片诚心，我要是再拒绝简直就是不识抬举。我之所以不能爽快答应公子此事，是因我还有一件旧事未完……”

裴昼闻言突然抬起了头，黯淡的眸子突然又燃起炽烈的光。